发表时间: 2024-11-02 22:10
作者:虎步关右,素材:林一伟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五块钱就够买一个新书包了!”1982年的夏天,我攥着手里的五角硬币,一边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知了在枝头上拼命地叫着,我坐在门槛上,听着院子里母亲剁猪草的声音,想着明天就是县城赶集的日子。
我叫李树根,是淮阳县朱寨村的孩子。说起来,我家在村里也算是个有名的人家,可不是因为有钱有势,而是因为穷。村里人常说:“要说穷,数树根家。”我爹是个庄稼把式,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可就是填不饱五个孩子的肚子。我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
那会儿,我刚上完六年级。我的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可每次去学校,却总是低着头。不为别的,就因为我背着一个补丁摞补丁的布书包。那书包是我大姐的旧书包,传到二姐手里,又传到我手里。布料都磨薄了,针脚处露出白色的棉絮,走路时一颠一颠的,像个马上就要散架的老头。
我最好的朋友叫张建国,是我们村支书张德贵的儿子。他家在村里是首富,有一座红砖大瓦房,还养了两头水牛。张建国比我大两个月,从小我们就一起玩泥巴、摸鱼虾、上学放学。他性子直,有时候还有点倔,但对我特别好。每次他妈给他带回城里的零食,他总会偷偷分我一半。
记得那天早上,我正在院子里喂鸡,张建国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了。他穿着一件红色的半袖衫,手里提着一个崭新的帆布书包,那书包是水蓝色的,上面还印着一只卡通狗。
“树根,你看!这是我爸昨天去县城给我买的新书包!”张建国得意地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看着那个漂亮的书包,心里酸溜溜的。那书包要五块钱,我知道,因为上个月赶集的时候,我就在县城新华书店门口的摊位上看见过。
“建国,你。。。你能借我五块钱吗?”我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问道。这是我第一次向张建国借钱。
张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借你干啥?”
“我也想买个新书包。”我低着头,脸有些发烫,“等秋收后,我帮叔叔家打麦子挣钱就还你。”
张建国歪着头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递给我:“拿去吧,不过你可要记得还啊!”
我接过那张五块钱,如获至宝般小心地折好,放进裤兜里。那一刻,我心里暖暖的,觉得张建国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谁知道,这五块钱,却成了改变我和张建国命运的转折点。
那天下午,我正在麦场上帮着翻晒麦子。八月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地面都在冒烟。我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可心里却美滋滋的,想着明天就能买到新书包了。
就在我弯腰铲麦子的时候,裤兜里的五块钱突然掉了出来。我浑然不觉,继续干活。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才发现钱不见了。
我慌了,在麦场上来回找,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那一晚,我急得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地想着该怎么办。
五块钱,在1982年的农村,可不是个小数目。我爹种地一个月才挣十来块钱,我妈去给人洗衣服,一天才挣两毛。这五块钱,足够我们全家吃上好几天的饭了。
可更让我害怕的是,我该怎么面对张建国?要知道,他可是第一次借钱给我啊!
第二天一早,我就听见院子外传来张建国的声音:“树根!树根!你出来!”
我扯了扯身上的破旧背心,硬着头皮走出去。张建国站在院子里,脸上还带着笑意:“走,咱们去县城买书包!”
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喉咙发干:“建国,那个。。。我。。。”
“咋了?”张建国歪着头看我,“你该不会把钱弄丢了吧?”
我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我昨天在麦场干活的时候,钱。。。钱掉了。。。”
张建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说啥?钱掉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你骗我的吧?”
“我真的不是骗你。。。”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李树根!”张建国突然喊起来,“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爸说了,你们家就是穷命!现在连五块钱都还不起!”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扎在我心上。我抬起头,看见张建国的眼睛已经红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急得直跺脚,“建国,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还你钱的!”
“呸!”张建国朝地上啐了一口,“你个穷鬼,就知道骗人!我再也不要跟你玩了!”
我一下子火了:“谁稀罕跟你玩!你不就是仗着你爹是支书吗?有什么了不起!”
张建国冲过来推了我一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石头上,火辣辣地疼。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猛地站起来扑向张建国。
我们俩在地上扭打起来,沾了一身的泥土。他比我壮实,没几下就把我压在地上。我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
“你就是个骗子!”张建国骑在我身上,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我再也不信你了!”
这时候,村里的人听见动静都围过来了。有人喊:“快看,支书家的儿子跟树根打起来了!”
“哎呀,快拉开他们!”
“咋回事啊这是?”
张建国的妈妈闻讯赶来,一把将他拉开:“建国,你这是干啥?咋还打起来了?”
张建国抹着眼泪说:“妈,李树根骗我钱!”
这下,村里人的眼神都变了。有人小声嘀咕:“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这么小就学会骗人了。。。”
我躺在地上,浑身又疼又脏,可心里更疼。我爬起来,对着张建国喊:“我李树根发誓,这五块钱,我一定会还给你!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要还!”
说完,我扭头跑回家去,躲进柴房里痛哭起来。那一刻,我发誓要努力读书,一定要让自己有出息,再也不做穷人家的孩子。
可是,命运似乎跟我开了个玩笑。三年后,我初中还没毕业,家里就揭不开锅了。我不得不辍学,跟着村里的师傅去县城学修车。那时候的张建国,已经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我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每次在村里碰到,他总是低着头快步走过。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五块钱,像一堵墙,永远地隔开了我们的友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1990年,我听说张建国家里做生意赔了,欠了一屁股债。张德贵再也当不成支书,举家搬到外地去了。临走那天,我躲在村口的大树后面,远远地看着他们家坐上拖拉机离开。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曾经穿着红色半袖衫,得意地炫耀新书包的男孩,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我学会了修车的手艺,在县城也能混个温饱。但我没有满足,我记得自己当年的誓言。1995年,我东拼西凑了一点钱,在县城汽车站附近开了一个小面馆。
那时候的面馆很小,只有两张桌子。我每天凌晨四点就要起床和面、熬汤。说起这汤,可是有讲究的。我用的是老母鸡,要选那种在自家院子里跑了两年以上的老母鸡,肉质紧实,炖出来的汤浓白醇厚。再配上我自制的辣椒油,香得能把方圆百米的人都馋出口水来。
记得开业第一天,我特意去供销社买了一捆香,在面馆门口上了三炷,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让我东山再起吧,我还欠着五块钱呢。”
面馆生意出乎意料地好。我的牛肉面在附近打工的年轻人中间渐渐有了名气。他们都说:“李师傅的面,一碗能顶仨。”每到中午饭点,总是座无虚席。
1998年,我已经开了三家分店。我把老家的爹妈都接到了县城,给他们在汽车站附近买了套小房子。妈常跟邻居说:“我家树根争气,再也不用受人白眼了。”
可我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五块钱的事。我打听过张建国的消息,听说他们全家去了南方。有人说他在广东开工厂赔了钱,也有人说他在深圳做工程被人骗了。但具体在哪里,谁也说不清楚。
2000年的一个冬天,外面下着小雪。我正在总店里算账,突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老板,来碗牛肉面。”
这声音让我浑身一震,我抬起头,看见一个消瘦的中年人站在柜台前。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头发有些花白,脸上的皱纹里积着岁月的沧桑。
可那双眼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建国?”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我:“树根?真的是你?”
我赶紧让服务员去炒个小菜,又亲自下厨给他煮了碗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的心揪得生疼。
“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我递给他一张纸巾。
张建国擦了擦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还记得那五块钱吗?”
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都过去二十年了,你还记着这事?”
“树根,其实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张建国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叠零钱,“这二十年,我每天都存五毛钱。我要还你一个公道。”
我愣住了:“什么公道?”
张建国低下头,声音哽咽:“其实。。。那五块钱是我偷的。”
“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天在麦场,我看见你裤兜里的钱掉出来了。我。。。我怕你买了新书包就不理我了,就把钱偷偷拿走了。”张建国的眼泪掉在桌子上,“后来看你那么难过,我又不敢说出来。这件事,压在我心里整整二十年了。”
我呆呆地看着张建国,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个折磨了我二十年的心结,就这样被打开了。
“你知道吗?”张建国擦着眼泪说,“这些年,我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每次想还钱的时候,就想起当年那五块钱的事。我对不起你,树根。”
我端详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发小,忽然笑了:“建国,你还记得咱们上学时候的约定吗?”
张建国愣了一下:“什么约定?”
我起身到柜台后面翻找,拿出一个旧皮夹。皮夹里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李树根和张建国的约定:
一、长大后一起开店做生意
二、赚了钱要对半分
三、永远做好朋友”
我们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写下这个约定的。那时候多么天真啊,以为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
张建国接过纸条,手微微发抖:“你。。。你还留着这个?”
“傻子,”我笑着说,“明天跟我去银行,我有个主意。”
第二天,我带着张建国去银行贷了五十万。我知道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的手艺那么好,我们一起开连锁面馆吧。”我拍着他的肩膀说,“就当是完成咱们小时候的约定。”
张建国红着眼眶看着我:“可是我。。。”
“别可是了,”我打断他,“那五块钱的事,我们两清了。现在,咱们重新开始。”
就这样,我们拿着五十万,在县城开了第一家“童年面馆”。店名是张建国想的,他说要让这个名字提醒我们永远不要忘记童年的承诺。
面馆的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我们把童年面馆开到了全省各地,五年后,已经有了二十多家分店。那些年,我们就像疯了一样工作,经常是从早忙到晚,累了就躺在店里的小床上聊天。
有一天晚上,我们喝了点酒,张建国突然说:“树根,那年的事,你恨过我吗?”
我摇摇头:“说实话,我恨过。不过现在想想,要不是那五块钱,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张建国笑了:“是啊,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可是好景不长,去年年底,张建国查出了肝癌晚期。医生说他最多只能活半年。
“树根,”他躺在病床上,虚弱地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他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信封:“等我走了再打开。”
我不愿意接:“你别说这种话。”
“拿着吧。”他坚持塞到我手里,“这二十多年,能重新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昨天,张建国走了。我终于打开了那个信封,里面是一张欠条:
“欠李树根一个童年,此债用一生相伴来还。
——张建国 临终前”
窗外下着小雨,我拿着这张欠条,泪流满面。童年的伤害,值得用一生来偿还吗?或许答案就藏在那个从未买到的书包里,只是我们都没有勇气去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