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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酒:一杯暖心的故事

发表时间: 2024-09-16 15:28

父爱如酒:一杯暖心的故事

潘云强

父亲喝醉的几次,都是春节在姥姥家。

喝醉首先是日子特殊。在中国人传统观念中,酒似乎与春节牢牢绑定。即使不会喝酒之人,在万家团聚的春节,也要喝上几口。姥姥的三个女儿都已结婚,以妈妈为例,平日对我爸喝酒管得很严。如果说此时她表现出难得的宽容,而作为丈母娘​的姥姥则有放纵之嫌,即使女婿们喝出些洋相,也护着他们不让女儿们说。

再是彼时父亲他们年轻,小姨夫还不到三十岁。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农村,有二种酒令。一种是划拳,嘴里一边喊着什么五魁首哇,六六六哇,手则伸出来表示数目。划拳腻了,就换打鼻子眼,这也是那个年代老少咸宜的一种游戏。对方打他手掌时,同时要喊出鼻子,眼,嘴或耳朵等。而被打的一方则要用自己另一只手,指向鼻子眼等相应位置。父亲的手指中间象长了蹼般的拙,赢少输多。而两种酒令,都带有刚猛的氛围与感官刺激,使处于盛年的男人难以喊停。

还有一个似乎拿不上台面,乃人的自然属性:即男人在异性面前格外爱表现。这与自‏然界雄性动物总在雌性面前炫耀,献殷勤,引起它们关注相似。母亲三姊妹是村里公认的美女。而父亲三连襟,则有一个共同特点:听老婆话,拿老婆上心,说句不恭的话是有点老؜婆迷。

这其中以小姨夫为最。说起小姨夫,首先要讲个故事:早年间,小姨夫家有头大叫驴。驴劲大,聪明,记忆力强。驴蹄子走起来左右交叉,象猫步,走的是一条直线。他家这头驴,只要东‌西放到它身上,不用人跟,它能乖乖的驮回去,然后再自动返回来。可这么一条干农活的好驴,自从小姨嫁过去后,便成了她的专骑,他们俩象鸳鸯似的不拆棒。小姨好赶集,小姨夫牵着毛驴,走在清晨无际的田野上,再望着在毛驴上颠得晃晃悠悠的大高个,面若桃花的俊媳妇,心里甭提多恣。小姨夫对小姨高贵程度用一句谐后语:“骑着毛驴放响屁——个个打在腰眼上"来形容恰如其分。男人们在自己老婆现场观战的情况下,格外逞强。即便是喝酒,也很难认输,醉便在情理之中。父亲有一优点,人醉心不醉,不七说六道,倒头酣睡如偎窝之老猫。

父亲硬说我
在部队办的婚礼不作数,要在家补办一次。父亲是厨师,酒席由他亲自主厨。当酒足饭饱的客人陆续离席,累"草鸡"(怂了的意思)的父亲便坐下来独自喝将起来。邻居的收音机正播革命歌曲,铿锵的乐曲透过墙壁传过来,父亲的腿偶而有节奏的配合一下。他左一杯,右一杯,喝个不停,谁劝也不听。也是,独生儿子完成人生之大事,他太高兴了,他纯粹是自己把自己灌倒了。这也是在自己家里唯一一次喝醉。

父亲上了年纪,基本沒再醉过。他好喝两口,但又清楚喝多了损伤身体,耽误事等坏处。这实际是个两难的选择。但我认为他较好的把握住了度。他比较自律,馋而不恋,不贪。烟台从五十年代到改革开放前,百姓常喝的酒以散装地瓜干及各种果酒为主。果酒有梨酒,苹果酒及葡萄酒等。父亲不喝地瓜干酒,太烈太冲,上头。他最常喝的是果酒,这种酒的度数低,喝起来甜丝丝的。年纪更大些,他迷上黄酒,家里净是孩子送的瓶装绍兴加饭酒,绍兴花雕,及即墨黄酒等。他的酒盅不大,一盅七钱,无论喝什么酒,一律三盅,微薰对他来说刚刚好。

为了满足他喝点小酒的愿望。几个孩子把各自家中钥匙交给了退休的父亲。烟台有家万香斋烧肉,父亲特爱吃。于是,父亲到那个孩子家,那家就预先给他买些万香斋烧肉,备好酒肉蛋菜。父亲知道孩子们好意,他倍看重面子,不白吃孩子们的。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厨艺,变着法儿给大家做各式菜肴,他做得饭菜比饭店好吃,既解决了孩子们嘴馋,又免除大家下班忙活家务之苦。我曾问父亲为什么好喝口?父亲答曰:喝酒能忘记烦恼,让人快乐!父亲这个理由不牵强,比较客观的临摹出了饮者的心理状态。

1995年秋天,91岁的父亲在烟台肺科医院住院。同病房有二个老人,其中一个年轻时跑供销。他喘气困难,即使这样,也常常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酒瓶,趁人不注意,偷偷抿二口。大夫发现后,酒瓶没收,并劝他别喝酒,有钱买点好吃的。那老头竟说:"酒就是好吃的",大夫被他怼的一脸愕然。病房还有一个老者,是市文化局退休干部,老人长得文质彬彬的,他的肺病很严重。同时还伴有便秘。别人给了他个偏方,说香油能润肠通便,对肺有好处。他便天天晚上喝香油。一天早上,护士来量体温,掀开被,一只老‎鼠冷不防从被窝里跳下床,逃之夭夭。想必是那老鼠想吃香油,与他同床共眠了一晚。病房所有人,包括医护都笑躺。

一丝不易察觉得笑意瞬间也在病入膏盲的父亲脸上一滑而过。旋即,表情黯淡的对我说:“看来,老天⁦爷是不让我喝过年酒了"。父亲的只言片语表述的是酒事,更是不舍与眷恋。

2024年3月8日刋登于烟台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