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 2023-12-12 16:59
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我在医院昏迷五年,他却要和我的替身结婚,病房里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声响,我听见他说:
江玥我不等你了。
你一定也希望我幸福对不对?
我要结婚了。
就在他结婚当天,我醒了过来。
成为阻止婚礼的恶毒白月光。
盛年最终还是爱上了别人。
一个叫姜欣的女明星。
她不是一眼惊艳型的大美人,但气质温婉干净,笑起来眉眼弯弯,就连眼角的那颗泪痣,都与我一模一样。
我被车撞的那条路,就是她和盛年缘分的起点,相同的场合,相同的时间,就连天气也诡异到相同。
那晚她穿着白色长裙从便利店冲进暴雨中,在盛年迅速反应踩下急刹车后,摔倒在距离车前大概半米的位置。
墨色很浓,雨声渐大,盛年撑伞下车走到她面前询问情况,却在看见她仰起的脸时声音断在喉咙,直到她重复说了两遍先生,我没事,只是脚扭了后,才回神。
下一秒,盛年将伞塞进她手中,弯腰抱起她放进车后座,随手拿起一条绣着向日葵的蓝色毛巾递给她,不容拒绝道:
我送你去医院。
车在雨幕中行驶地很快也很稳,我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医院,然后在听见护士问她名字时,她轻声说了句:
姜欣。
闻言我侧目看向蹙眉凝视她的盛年,不合时宜地想起我被车撞的那晚。
时间过去太久,很多细节都已经模糊了,只记得那天晚上我推开他,被一辆失控的汽车撞出数十米的时候,落在脸上的雨很凉,他的泪很烫。
医生说我陷入深度昏迷,醒来的几率不到百分之一。
那时,距离我们的婚期还有一个月。
所有人都觉得我不会再醒了,就连一开始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请了全国各地专家过来的盛年,也慢慢接受了。
他从痛苦到自弃再到恢复正常,每天下班后雷打不动地去医院陪我,然后在第三年的一个暴雨夜,遇见了姜欣。
姜欣。
说实话,听见这个名字时,我有些茫然,继而想到她那张与我有八分相似的脸,终于可以确定,女主角出现了。
而我,也会醒来的。
很可笑,直到二十三岁被车撞上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只是一本小说中的女配角,是个陪男主从一无所有到功成名就,却在结婚前一个月为男主挡车变成植物人的白月光。
男主角,是盛年。
他会遇见女主,会将她当成我的替身,再被她发现开启追妻火葬场。
我的昏迷是为了男女主相遇,我的醒来是为了促进男女主感情进一步发展。
所以,只有当女主在男主的帮助下成为影后,在举办婚礼的那天,我才会醒来,成为阻织婚礼的心机白光。
于我而言,这几乎是一场死局,盛年如果不和她结婚,我将永远无法醒来,盛年如果和她结婚,我将永远失去他。
我想,或许被放弃、被遗忘、被厌恶,才是白月光的宿命。
大概是男女主之间命中注定的吸引力,盛年的动心来得迅速又猛烈。
姜欣作为主演的首部电影上映那天,他推掉所有应酬和工作,只身一人来到电影院,坐在角落,望向大屏幕时的眼神眷恋而温柔。
电影是他投资的,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支援灾后地区的题材。
我麻木地飘在座无虚席的影厅,目光落在画面中姜欣饰演的那名医生身上,一时间有些怅然,往事迅速浮现在脑海。
出事之前,我也是一名医生。
那年我随医疗队支援震后城市,却遭遇了余震,为了保护病人,我被一块尖锐的钢筋划伤了小臂。
不致命,只是有些疼而已,但相比较那些重伤人员来说,这点疼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盛年就出现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灾后的废墟上,我从帐篷里出来,看见风尘仆仆赶来的他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他一把抱进怀里,受伤的胳膊被他压了下,我忍着疼没出声,却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玥,我们回去好不好?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没察觉到手机被弄丢了,盛年在看见余震的新闻并得知有医护人员受伤后,联系不上我以为我出事了才连夜赶过来。
我拒绝了和他一起离开,毕竟我不可能因为他的担心就抛下身为医生的职责,争执了半天后,他妥协了,选择留下当半个月的志愿者。
那段时间,他的创业路程正处于重要的上升期,我劝他回去,不用担心我,更不要因为我浪费了这么久以来创业路上所做的努力。
他当时戴着黄色的安全帽,低头朝我笑了笑:
江玥,你才是我的第一选择,永远是。
事实是这个永远的有效期,只到姜欣出现之前。
遇见盛年之前,姜欣只是个刚入圈不久的十八线艺人,仅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盛年烧钱砸资源,让她的咖位迅速上升。
当然,这其中并不能否认她的努力、天赋,以及每次都能紧紧抓住机会。
所以这部电影,她依旧完成得很出色,落幕后,屏幕上只余一道她所饰演那位医生的背影。
观众含泪离场,最后只有盛年一人仍坐在位置上,尽管这时的两人还没有在一起,但这并不妨碍他那穿过我的灵魂看向那道背影的目光,专注而深情。
我昏迷不醒的第二年,盛年曾经试图自杀,后来被他朋友发现及时送到医院才活了下来。
当时他朋友对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怒骂出口,见他始终无动于衷后又重重叹息一声,无奈地问:
盛年,就那么爱吗?
我不知道是他朋友的劝导起了作用,还是他自己想通了,总之,他没再做过此类愚蠢的事。
而今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俊脸和他始终不曾移开半分的目光,我也想问问他:
盛年,就那么爱吗?
姜欣的确有让盛年爱上她的资本,毕竟她拥有所有小说中女主都具备的美好特质,漂亮坚韧、温暖明媚、睿智无畏,还有运气。
入圈三年,真正让姜欣飞升成一线女星的是一部古装仙侠剧。
在盛年暗中照拂下,尽管她的名气远不如同期小花,但递到她手中的剧本却都是大热 ip,从现实主义到古装魔幻,各种题材都涉及到了。
甚至连选择男主的权力盛年都间接交到了她手中,对于仍在暧昧期的两人,盛年的行为无异于是献殷勤。
最后,姜欣选中了一部古装仙侠剧,推荐了一名入圈多年但一直不温不火的男演员。
盛年让人查过他,没什么特别的,更是和姜欣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却让我想起一件不太相关的小事,有一年春天我被一位极有资历的老师带着上手术台,当时的病人,被注射了毒品,肋骨断了七根,听觉几乎丧失,全身上下到处是伤,意识不清时却忽然对着我叫了声:
小鱼儿。
看见那位演员时,我有一瞬间以为是当年那位病人,当然,并不是。
剧播出后,热度持续攀升,最后爆火了,连带着那位男演员,一起飞升成一线。
姜欣在剧中的演技更是常驻热搜,cp 粉说的最多的就是:
她眼里的爱意,不像是演的。
而就在剧播收官后的庆功宴当天,盛年和她在一起了。
我没有自虐般地去见证他表白的场面,而是当他让助理准备红玫瑰和花三千万拍下一条粉钻项链时,就没再跟着他了。
胸口的那个位置并不疼,只是有些空空荡荡。
夕阳西下,我放任自己随风而飘,等停下来时,发现自己来到了娱乐广场,是曾经盛年对我表白的地方。
有人吹出无数彩色的泡泡,在晚霞的照映下,流光溢彩,每一个里面似乎都藏着我们曾经的身影——
他将气球系在我手腕上。
一起坐旋转木马。
他将亲手种开花的玫瑰送给我。
他拿出在实验室失败了无数次才做出的戒指套在我手指上。
他猝不及防地靠近吻在我的唇边。
……可惜泡泡终究会一个个破碎。
最后表白的话很普通,但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得很认真:
江玥,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当时想了想,笑着问他: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我就继续喜欢你。
怎么能不心动呢?
在一起后不久,我被他带着参加他室友生日聚会时,因为他过于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有人说他是个恋爱脑。
当时我尴尬地以喝水掩饰,并以眼神告诫他别再总是看着我。
他那过生日的室友轻嗤了一声,瞥了眼说盛年恋爱脑的那人一眼,嘲讽道:
盛年才不是恋爱脑。
他分明是江玥脑。
我更尴尬了。
后来酒醉时我提及他表白时的话,问他:
如果我一直不愿意呢?
那我就一直喜欢你。
思绪回笼,我抬头看向商贸外姜欣的巨幅海报,以及海报对面的盛势科技集团大楼,一股无力感袭遍全身。
他最终还是爱上了别人。
第二集
盛年和江玥在一起了,在我昏迷不醒的第四年。
表白那晚他将姜欣送回家后,独自开车来到医院,在我的病房里坐了整整一夜,边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我的脸颊,边轻声说着一些琐碎的事。
漫漫,铃兰又开花了。
我当初种的。
我买的黄桃酸奶又过期了。
我最喜欢的。
止疼药根本止不了疼。
我买给他的。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很平静,神色也很正常,正常到让我有种姜欣没有出现,他也没有爱上姜欣的错觉。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在我这里提及过姜欣,也没有在姜欣面前提起过我。
姜欣,还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隐瞒我的存在,这是他日后追妻火葬场的最大爆点,但其实除了当初看向她第一眼时的失神,后来的盛年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样的神情。
月季和玫瑰,他一直分得清。
而那些可笑的让替身模仿原主穿着、性格的行为,在盛年这里,根本不存在。
姜欣和盛年的第一次约会,穿了件浅蓝色束腰长裙,微卷的栗色长发随意挽起,明媚又温柔。
如果不是确定她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可能会狭隘地怀疑她是故意的,毕竟无论是衣服还是发型,都像极了我和盛年第一次约会时的装扮。
然而盛年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还在下车前很绅士地将黑色外套递给她披上,体贴提醒:
车外温度会低一些。
他一向考虑周全,就像从前他每次在出差期间,每天到点提醒我第二天的天气情况,备忘录里写了无数条关于我的信息。
同样的,他与姜欣的约会,鲜花与礼物,一样没落下,所有的食物都是按照姜欣的口味提前准备好的。
约会地点是位于市中心五十七层高的一家空中餐厅,落地窗外是星星点点的大片霓虹灯,繁华又浪漫。
结束后,姜欣去洗手间补妆,盛年双手插兜站在夜幕降临后的落地窗前,神色不明。
我落在他身侧,玻璃上却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恍然间,我们的视线似是在玻璃中对上,他动了动唇,没出声。
后来盛年将姜欣带到一家高奢服装店,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看了眼她身上的长裙,而后随手取下她挽起长发的发夹,温和地浅笑了下:
这衣服不适合你,下次不要穿了,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我僵在原地,仔细看着他说这话时的神色,一时分不清他是真心觉得不适合,还是潜意识里舍不得让她身上有一丝一毫别人的影子。
姜欣歪头笑了笑,娇俏地说了句我以为你会喜欢后就很配合地去挑衣服了。
离开时,那件浅蓝色的长裙被落在了店里的某个角落,一同被落下的,还有盛年的黑色外套。
5
姜欣又进组拍戏去了,是部缉毒题材的电视剧,临行前,她状似不经意间对盛年提起:
听说李导手上有部悬疑题材剧本,挺不错的。
我想,如果不是我早已知道剧情,真的会怀疑她和盛年在一起只是为了借助他提供的资源,以此来发展事业。
毕竟自从她和盛年相识以来,不是在拍戏的过程中,就是在去拍戏的路上,而盛年对于她的事业似乎比她还要在乎,但凡是她感兴趣的或是专业人员评估不错的剧本,最后都会送到她手上。
这一度让我有种两人在赶进度冲业绩的感觉,在前进的道路上,两人无需多言,自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
说实话,看了这么久盛年和姜欣的相处,我都快忘了曾经的他和我在一起时是什么样的了。
但他的确是变了。
不同于他面对姜欣时的成熟又冷静,包容有风度,从前的他幼稚霸道又偏执小气,可以因为我随口夸赞了一下他的室友,就再也没让我和他室友见过,也会在和我吵架后,故意洗冷水澡将自己弄生病,然后给我打电话时有气无力道:
江医生,我生病了。
如今想来,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九月中旬,姜欣在片场受伤的消息传了过来。
据说是入戏太深,走不出来,戏中的缉毒男友殉职后,戏外的她跳崖了。
幸运的是,被剧组人员及时拉住,只受了些擦伤。
当然,女主角也是不可能会出事的,这都是促使她和盛年感情升温的催化剂。
得知消息后,盛年直接让人开着直升机将她接回来送去医院,毕竟路途遥远,行车太慢。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姜欣不愿意和人交流,总是坐在床上发呆。
那天,盛年和医生沟通完去病房的时候,姜欣正靠在床上望着窗外默默流泪。
见此,盛年语调温柔地安慰:
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闻言,姜欣转头看向他,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扯住他的衣服半靠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作为知名女星,除去影视剧里必须要哭的片段,平时她几乎很少哭,或者哭得很克制,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毫不在乎形象地肆意大哭。
其实一直以来,每次姜欣和盛年有要拥抱的预兆时,我都会刻意避开。还有进不去的两人的住所,我也只会像个鬼魂野鬼般飘荡在附近,不去想他们会在里面做什么,只慢慢等着天亮。
然而这猝不及防的拥抱让我的脑海有片刻的空白,继而像是过电影般迅速闪过我们曾经的片段,最后慢慢定格在眼前的两人身上。
不得不承认,我的回避只是在自欺欺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会有更亲密的举动。
这一幕的冲击性足以将我从前冷静的伪装瞬间击碎,灵魂泛起一阵沉闷的痛意,眼前出现阵阵白光,耳边传来遥远又混乱的声音:
叫医生,快叫医生!!
病人心跳异常……
漫漫,你说会永远陪着我的,是你说的!
漫漫。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逐渐消散,视线穿过重重黑暗,我仿佛回到了和盛年初见的那年。
6
我和盛年的初遇算不上美好,但的确是我平淡枯燥的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高一暑假,我被父母送到姥姥所住的小镇,七月的天又闷又热,我将姥姥做的酒酿送到她所说的那位张奶奶家后,就拎着竹篮飞快地往回跑。
日光透过葱葱郁郁的树叶,在长长的巷子里落了一地斑驳的阴影,还有数不清的不知名花朵在往下坠。
快要到家时,我在一个转角和一个男生撞了个满怀,直接将他撞到在地了。
当时我怔愣了下,然后惊慌失措地将他扶起来,不断道歉。
他蹙了蹙眉,扯了扯唇,有气无力道:
你不看路的吗?疼死我了。
我想反驳,但事实就是我将他撞倒了,见他虚弱的模样我猜想可能他本来就身体不好,于是握紧他的胳膊:
你放心,我不会逃避责任的。
五分钟后,我将他扶到了姥姥家的院子里,让他躺在了树荫下的竹椅上。
却在碰到他肩膀时听见他闷哼一声,我担心是不是刚刚磕伤了,拎起了衣领的一角,然后看见大片的青紫伤痕。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我真的只是轻轻撞了你一下,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他侧过脑袋,微微抬眼看我,面色不改:
身娇体弱不行吗?
我咬了咬唇,跑回屋拿出医药箱,我父母都是小城市的医生,我从小耳濡目染,会一点简单的用药。
等仔细给他身上所有伤涂过药后,我才发现他侧着身子睡着了,这才冷静下来好好打量他。
眉眼俊挺深邃、高挺的鼻梁下是微薄的唇,身高腿长却不瘦弱,睡着时很乖,但清醒时,却透露着一种很强的攻击性。
姥姥不在家,我捧着酒酿靠在树边等他醒来,不知过了多久,我察觉到有道强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猛的睁开眼,看见他已经醒来,正把玩着从树上落下来的小花。
我把酒酿递给他,肯定道:
你的伤,不是因为我让你摔倒才出现的。
他自然地接过酒酿,几口喝完,很坦然地承认:
嗯,不是因为你。
我站起身俯视他:
你骗我。
白瓷勺撞击在碗上,发出叮——的一声,他沉默了会儿,而后扬起悠悠的笑意,毫不犹豫地道歉: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这些伤是我帮人家干活时弄的,我父母双亡,只能自己干活赚钱读书。
刚刚骗你,只是希望有个人能陪我一会儿,我很累。
他说完还苦笑了一下,像极了捐款视频上那种贫困却顽强的孩子。
我心底一软,见他神色诚恳,就又给了他一碗酒酿,甚至之后也不断找机会带着吃的去偶遇他,买学习资料送给他。
直到一周后,我在巷子里看见他和别人打架,凶狠的模样像极了草原上的猎豹。
我才知道,他又骗了我。
所以我当即转头就走,没想到刚一进小院,他的声音就出现在身后:
对不起,我——
别解释,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我打断他的话,不会再被他骗第三次。
但我还是拿出医药箱给他涂了药,并认认真真地告诉他:
可以还清撞你的那一下了吧?以后还是当作不认识吧。
那之后,他会经常来找我,每次来都会带些鲜花,或是很甜的果子,又或者是我没见过的手工制作的摆件。
我离开小镇的前一晚,他送了我一个编好的花环,月色里,他的身影有些朦胧,像是承诺道:
江玥,我会去找你的。
我并不信,因为他总是说谎。
直到大一那年,在朋友聚会上重遇,他歪着脑袋朝我笑:
怎么样?我说过的,不会再骗你了。
7
姜欣拿到影后奖了。
这是我迈过漫无边际的黑暗,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后得知的第一个消息。
医院里的护士在休息的间隙小声又激动地讨论着,无数建筑的外墙换上了她的新海报,地标大屏上循环播放着她的视频,这一刻,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获奖了。
我停驻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抬头去看对面建筑上屏幕里的视频。
是姜欣身着深海蓝的华贵礼服走上台领奖的片段,她单手拎着丝绸般垂感长裙的一角,踩着精致的高跟鞋,在镜头下,脚步从容优雅,褪去了刚入圈时的懵懂稚嫩,如今的她,成熟温婉,落落大方。
媒体开始大肆宣扬她的绝美容颜和精湛演技,同时也将她的经历写成一篇又一篇励志文章。
十岁父母去世,被人收养,从小遭受霸凌,入圈时遭遇冷眼,有点热度时被全网黑,一路走来极其不容易。
这样的经历其实和盛年的经历有异曲同工之妙,有着惨淡的童年,为了生存拼尽全力,后来创业时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但他最后还是成功了,站在了无人能及的高度。
这大概就是他们能成为男女主的原因,磨难重重却又能逆风翻盘,既是逆袭爽文,又是虐恋情深。
微博热搜词条爆了一个又一个。
姜欣破碎感哭戏!
姜欣演技炸裂!
姜欣降维打击!
就在所有人都讨论得热火朝天时,盛年对她求婚了。
他请了一支极其专业的策划团队,从出求婚方案到现场布置完成仅仅只花了一周的时间。
场地是一座清雅的私人花园,所有的鲜花都是空运来的,枝娅上垂下的每一条灯带都悬挂着碎钻,中央的泉水溅起细闪的光,低沉的音乐缓缓流淌其中。
策划团队的负责人自信地对盛年保证:
盛总,您放心,没有一个女人会在我们呈现的场景里拒绝求婚。
事实果真如此,姜欣答应了他的求婚。
意外的是,当时她看了看周围的浪漫场景以及盛年手中举起的那枚天价钻戒,明明在笑,眼里流露的却全是悲伤。
这让我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只是在赌盛年的真心。
赌盛年的选择。
8
自从那晚求婚之后,我的灵魂就很少能够离开身体了。
我想,大概是我快要醒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也会经常被困在身体里出不去,每当那些时候,就只能安静地躺在床上,耳边是医疗机器发出的极有规律的滴——滴——声,视线内一片黑暗。
而曾经和盛年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则成了我在这漫长又绝望的黑暗中唯一的光。
我想起第一次以灵魂的形式出现在盛年身边的时候,是我昏迷后的第二个月,那是他自我放逐的一段时光。
颓丧堕落、抽烟醺酒,屡屡将自己折腾进医院。
有一次他被助理送进医院时,我就在他身边,当时他从昏迷中半醒过来,忽然朝着我的方向喊了一声:
漫漫。
我想绝大可能是酒精让他产生了幻觉,所以下一秒,他就慌张地从床上摔下来目无所定地叫着我的名字。
最起码在那一刻,我并不能分清是清醒的他更痛苦一些,还是知道真相的我更痛苦一些。
而等我能够再次从身体里出来的时候,盛年已经恢复正常生活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忽然发现,其实一个人的离开对另一个人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只要时间足够,就可以忘记。
更何况,他还有他的女主角。
我最后一次离体是在他们结婚的前一周,婚礼场地已经由专业人员设计并布置完成,两人很注重私密性,并没有对外公开过关系,所以知道婚礼的人极少。
那是我五年前没来得及出席的婚礼,如今,他要和另一个人走进去了。
看着落日、海浪、白玫瑰,以及藤蔓旁挺拔英俊的侧影,我忽然就理解那些故事和偶像剧中白月光为什么会舍不得放手,最终将自己变成面目全非的恶毒女配了。
因为这些,只差一点点就属于她们了啊!
我很认真地问过自己,怨吗?
怨的。
所以到底要如何甘心呢?
结婚的前一晚,盛年独自来了医院。
我看不见他,但可以听见他的声音,也能感觉到他的触碰,还可以从脚步声分辨出,进门的人是他。
自病房的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起,我就能想象到,他先是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旁边的沙发上,然后卷起衬衫的袖子去洗手间打来一盆温水,将柔软的毛巾放进去浸湿,接着坐到床边。
他开始和从前每一次一样,一边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我的脸颊,一根一根擦拭我的手指,一边语调缓慢地和我说着一些琐事。
只是这一次,他说的比往常都要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的,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离开前,我听见他说:
江玥,我不等你了。
你一定也希望我幸福对不对?
我要结婚了。
9
阻止婚礼这件事实际上根本用不到白月光本人到场,因为在我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人打电话给盛年了。
躺了五年之久的身体几乎丧失了所有力气,盛年赶到的时候,护士正在喂水给我喝。
我靠在床上,循着开门声望过去,一眼就看见他矜贵雅致的衬衫被汗水微微浸湿,漆黑的短发凌乱地散在额角,有些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是一家位于郊区的私人医院,距离他结婚的地方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而现在,我看了眼护士胸前别的钟表,他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视线隔空对上的瞬间,我朝他浅浅笑了笑,然后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叫了声:
盛年。
他拎着西装外套的手缓缓收紧,放轻脚步走近,接过护士手中的水和勺子,坐在她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舀了勺水递到我唇边,没有开口说话,连神色都平静地不像话,但捏着瓷勺的右手却在轻轻颤抖。
大概所有男主对白月光失而复得的那段时间,都会格外珍惜珍重,那是他们愧疚和心疼达到最巅峰的时候。
所以他几乎放下了一切工作,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我。
很多次在半夜醒来,借着仪器上微弱的灯光,我都能看见盛年清醒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握着我的手指,静默不语。
我没有去细究,他到底在想什么。
出院后,盛年将我带回了我们曾经的家。
他的房产有很多,所幸的是,他和姜欣在一起时并没有带她来过这里,但我当鬼魂野鬼时也进不来,如今重新踏进门的这一刻,曾经在这间房子里的回忆如排山倒海般涌现。
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貌,书房里的玻璃柜中放着我们在五年前拍的婚纱集,桌角整整齐齐叠着他亲手写的每一张请帖,就连阳台上我种的植物,如今都还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我侧目看向厨房那道挺拔的身影,暖白调的灯光下,他正认真而专注地对着食谱熬鱼汤,侧颜精致又硬朗。
和从前一样。
但我们却回不到从前了。
我很确定自己没有办法从这段感情里全身而退,他和姜欣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像是刺进心脏的针,带来凌迟般的痛。
作为一名会恶化的白月光,其被男主厌恶最后走向悲惨结局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主动去找了女主的麻烦,而我并没有要找姜欣的打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受害者。
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根源,其实是盛年。
10
出院后的第三天,是我的生日。
盛年亲手做了一个生日蛋糕。
其实自我们在一起后,我每年过生日的蛋糕,都是他亲手做的,从设计造型、选取材料到称面粉、打鸡蛋、烤蛋糕,每一个步骤他都认真地像是对待每次工作上的决策。
最后他将蛋糕放在我面前时,上面还画着两颗心,中间燃着一根粉色的蜡烛。
满室的灯光被熄灭,只剩眼前这一抹亮。
漫漫,生日快乐,许愿吧!
隔着盈盈烛火,他的眉眼温柔俊雅,我想起从前每次的愿望,都是和他有关,有最庸俗的年年岁岁,有最真诚的平安健康,也有最傻气的希望他再也不会挨揍。
这主要是因为那时候他太过锋芒毕露,在商界得罪过不少人,总有很多人来找他麻烦,很长一段时间,他回来时都带着伤。
但他年轻气盛不知收敛。
直到有一天,我被他得罪过的一个人抓走了。
那人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拿着水果刀压在我的右手上,用刀背一根一根划过我的手指,对着赶来的盛年轻飘飘地说:
听说,你女朋友是个医生?
不知道为什么,这并不让我害怕和痛苦,真正让我痛苦的是,盛年跪下了。
后来,刀被扔在他面前,那人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的手,换她的。
盛年毫不犹豫地拿起刀,额角青筋凸起,他没看我一眼,只对着那人说:
你说的。
庆幸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划下去,警察突然出现了,混乱之中,我替他挡了一刀,刀口不深,我很清楚,不致命。
但盛年还是在惊惧之下,抱着我落了泪,水滴一滴滴落在我裙子上,几乎要灼伤我。
那之后他几乎收起了所有锋芒,但埋藏在骨子里的狠戾倒是越发凸显,直到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够轻易威胁到他。
漫漫。
盛年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他提醒我吹蜡烛。
几乎是在烛火熄灭的瞬间,他就和从前每一次一样,像是草原上饿极了的狼,将我扑倒在沙发上。
大概是五年实在太久了,久到我被他扑倒后一时都忘记要怎么反应了。
懵圈了好一阵之后,在上衣被扒开前,我及时抓住他的手,然后气息不稳地叫了声:
盛年,等一下。
他短暂地停了下,呼吸有些重:
蛋糕等下我喂你。
说完不等我回答又俯下身来,心底忽然窜出一抹疼,我用力咬了他一口。
一声闷哼后,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我趁他松手时使劲推开他,脚步不稳地跑过去把灯打开。
沙发上,他正曲着一条腿坐着,一只手抹了抹染血的唇角,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受伤,满是委屈地叫我:
漫漫……
我站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微微侧过脸。
当时出院后我提及想分开睡的理由是:
一个人睡了五年,一时改不了习惯。
现在,我再次僵硬地开口解释:
抱歉,有点不习惯了。
他站起身,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步步朝我走来,在我全身紧绷的状态下,很轻、很轻地问了我一句:
那我可以抱抱你吗?
11
除去做鬼的那五年,我真正意义上见到姜欣,是在一个傍晚。
我知道小说中男主开启追妻火葬场的一个关键点,是看见女主身边出现另一个男人。
我们和姜欣相遇时,就是这种情况。
当时我被盛年带去参加圈内的一个聚会,后来因为我无聊的心情几乎写在了脸上,他中途便带我出去等电梯准备离开。
姜欣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电梯门缓缓打开的瞬间,她一袭银色长裙至脚踝,斜斜倚靠在身侧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身上,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
八目相对了一秒后迅速错开,我牵着自从看见姜欣出现就浑身紧绷的盛年走进去。
电梯门再次缓缓合上,然后我看向电梯门内的镜面,和姜欣的目光再次对上,很奇怪,我并没有在她眼里看见一点点哀伤,相反,她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表明,她和她身边那个男人的关系匪浅。
这种情况是对的,但也不太对,当时的我并没有想清楚是哪里不对劲。
那大概是我乘的时间最长的一次电梯,大家似乎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安静,最终在电梯门打开时,消散。
盛年率先牵着我走出去,一次也没回头。
我低头看了眼被他无意识越抓越紧的手。
很疼。
当天半夜,我起床准备去厨房倒水,正要经过客厅时无意间看见站在阳台上的人。
他正在打电话,低沉的声音在夜间格外清晰,带着些隐忍的怒意:
去查一下和姜欣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宽阔清冷的客厅并没有开灯,在这寂寥无声的夜里,只有阳台上,他的指尖闪动着点点猩红。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双腿没了知觉,才反应过来脸上早已一片湿润。
或许,从这里开始,他就要正式走上追妻火葬场的剧情了吧。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算了。
就让他和姜欣在一起吧。
我承认,没在一醒来就提分手,的确是存了几分隐晦的心思。
我并不想看见他和姜欣就那样轻易地幸福美满,不然要怎么对得起我们的过往。
恶化的白月光之路,我是想过在盛年这里走一程的。
但事实上我一直很明白,歇斯底里的哭闹和质问只会让不爱你的人更厌烦,除了让情绪得到发泄,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对于一段结果已经注定的感情,最恰当的选择其实是带着他的愧疚和弥补体面地离开。
所以,我对他提了分手,在一个暴雨的深夜。
雷电交加下的雨水疯狂地砸在玻璃上,水流几乎铺成面,一阵一阵往下滑,像极了末日降临前的预兆。
但屋内却静谧无声。
我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正拿着图纸在拼乐高,是个城堡的模型,积木数量多达一万,我拼了三天,也仅仅只完成一半。
盛年回来的时候,我正捏着一枚粉色的积木在发愁,对于这些东西我向来不擅长,但盛年很厉害,所以我故意忽略他苍白疲惫的脸色和额前还在滴水的短发,让他来帮我。
我知道,他不会拒绝我。
卧室的暖白灯光垂下来,他坐在我对面的地毯上,低头认真专注地拼接每一块积木,半边脸掩在昏暗里,但仍旧不能遮住他的疲倦。
我仔细想了想,似乎自那天遇见姜欣后,他的脸色就经常不太正常,当然,这里的不正常是指隐隐带着一丝病态。
准确来说,是很多事都变得不太正常,譬如他的工作量突然增多,有时会到很晚才回来,譬如他会在我说话时突然望着我发呆,眼神苍凉而悲哀,譬如他在对我笑时,一定不知道他的笑容有多勉强。
我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一点一点将模型拼完整,看着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将准备好的说辞在心里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我甚至想要从我们的初见开始说起,说他对我的承诺、说我们那段艰苦的日子、说我被车撞上的瞬间、说他最近面对我时的心不在焉。
但最后当他捧着拼完的整个城堡递给我时,我接过来后一边欣赏一边很随意地说了句:
盛年,我们分手吧。
他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
其实像他们这样从底层杀出来的富一代,在人心与人性的把握与事件的推演上几乎是顶级水平,大多数人只要在他们面前说几句话就能被从里到外看个透。
所以即使我并没有拿出能证明他和姜欣有关系的实质性证据,但我想,他不会猜不到我提分手的原因。
而那些没被我说出口的往事,无非是还在告诉他,我的不舍,我还在期待他的解释、他的挽回。
但我知道,他不会。
窗外暴雨无声,他静静地、静静地坐在我身侧,静到仿佛这个人不存在。
我沉默地低头仔细欣赏模型的各个细节。
过了很久很久,我听见他的声音:
你知道……日复一日地等待一个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人,是什么感受吗?
13
盛年晕倒进医院了。
我想可能是因为在他疲惫且淋雨后,我还让他通宵帮我拼乐高的原因。
所以早上醒来看见他靠在我卧室门外的墙壁上高烧不醒的时候,我还是给他助理和救护车分别打了个电话。
先到的是他的助理,他看见我推着行李箱一副要离开的模样,委婉问:
江医生,您不一起去医院吗?
我拿起桌上的钥匙,看了眼毫无意识的盛年,莞尔道:
不了。
在救护车来之前,我坐上了预约好的车,然后随便报了一处盛年送我的房产地址。
这么些年来,盛年送了我不少东西,各种价格高昂的珠宝首饰,大大小小的各处房产,我认识或不认识的名牌包,还有我碰都没碰过的限量款跑车。
我将这些全卖了。
看着账户里的那串数字,我很确定,足够我衣食无忧三辈子。
所以我打算出国进修,远离男女主的生活。
离开前,我去了盛年常带我去的那家很小众的餐厅,里面的饭后甜点是我喜欢的黄桃酸奶小蛋糕。
对于只有我一个人出现,餐厅老板并没有讶异,一如既往地在饭后给我送来一碟小蛋糕,然后笑眯眯地说:
江小姐,这是我最新研究出来的,搭配了薄荷,您是除我之外第一位吃到的人,要是盛先生也在的话……
我低头地浅浅尝了一口,打断她的话:
哇,真的很不错!
她立即跳转话题,满目欣喜:
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喜欢,我还有好多种想法,等您下次来,我再给您换新的。
我捏着勺子继续咬了一小口,任凭心底的涩意翻涌,安静地摇了摇头,声音自然无波:
我不会再来了。
直到上飞机,我也没去医院看过盛年一眼,并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国外的生活很简单,我仿佛又回到了大学的时候,每天忙着学业,忙着好好生活,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因为突然窜出来的回忆,而失去所有睡意。
很早之前我曾听人说过,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会让人痛苦两次,一次是在分开的时候,一次是在那个人结婚的时候。
我并不想经历第二次,所以我没再关注过盛年的消息,甚至连国内的娱乐新闻都没有再看过。
而再次看见盛年这个名字,是在一年后我参加的一场学术交流会上,当时讨论的是一个典型的国内案例,一位病人在没有任何疾病及所有器官都正常运行的情况下,忽然就昏迷不醒了。
也就是说,他没有受到任何外力伤害,身体一切正常,但不会醒来。
先后有无数专家针对这个案例进行分析,仍旧没有答案,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我自己,虽然我是由于外力因素导致的昏迷不醒,但我的确需要到达剧情节点时,才能醒来。
不过,我若坦诚地说出我的经历,他们大概会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因而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听到会议结束,最后在屏幕上看见案例中无故昏迷一年的当事人的名字:
盛年。
14
我设想过无数种与他重逢的场景。
但绝对没有一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站在医院的病房门口,阳光从半开的玻璃窗透进来,空气中飘动着微小的浮尘,纱帘旁放着一盆铃兰,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大脑在那瞬间变得空白,直到他的助理走过来叫我,我才发现指甲因紧握嵌入了掌心,从助理蹙眉担忧的表情里,我猜测出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太好,他告诉我:
江医生,盛总其实很早就开始会突然晕厥了,一年前,他高烧晕倒被送进医院后,在您上飞机那天醒了,然后一个人坐车去了机场,后来晕倒在机场就再也没醒来。
如果说我的昏迷是因为剧情需要,那他呢?
我不断地想,原本应该和姜欣拥有幸福结局的盛年,为什么会走向另一条轨迹?
姜欣呢?
我看向助理,开口的声音很是干涩哑然。
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提及这个名字,他有一刹那的表情失控,但很快掩饰好。
我想,即使所有人都不知道盛年和姜欣的关系,他一定知道,甚至知道的比我想的还要多。除了上司与下属的身份,实际上他还是盛年的师弟,比盛年小几届,毕业后跟在盛年后面,被盛年一手提拔上来。
沉寂了几秒后,他欲言又止地望向我:
盛总和姜小姐在您醒来的那天就彻底分开了……盛总爱的只有您。
我觉得可笑,问他:
那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呢?
大概是没办法回答我的问题,他叹息了声,说起一件往事。
姜小姐和师兄结婚前,有一天晚上她在车上睡着了,许是做了梦,一直在叫一个男人的名字,当时师兄就在车上,他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都没看一眼。
您大概不知道,师兄从前只要听说您在医院和哪个男医生走得近了,就会连着好几天偷偷去医院。
我不知道师兄为什么会和姜小姐在一起,但我知道,师兄一定不爱她,有一次师兄喝醉了,捧着您的照片反复道歉,他说对不起您,他必须要和姜小姐结婚,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他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分手时,盛年说的那唯一一句话。
那时我以为他的意思是,在等待我醒来的漫长岁月里,是姜欣让他走出了绝望,所以他爱上了姜欣。
如今再想,一个莫名的念头浮现上来。
我抬手抚上他俊挺的眉眼,或许,他的意思是,他知道等待一个可能再也不会醒的人是什么感受,所以不想让我经历。
15
我现在也体会到了。
和从前的他一样,我也喜欢坐在床边一边给他擦拭脸颊,一边说一些最近发生的琐事。
如果说当初的我必须要到他和姜欣结婚时才能清醒,那么他的清醒时间,是没有答案的。
姜欣已经很久没在荧幕上出现过了,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她的名字逐渐被观众淡忘。
我并不清楚她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世界原定的走向的确发生了天崩地裂式的变化。
男主角昏迷不醒,女主角消失在大众视野。
直到有一天,我想起当初盛年带姜欣回的那所公寓,问他助理要了密码,第一次鼓起勇气走进去。
然后在那里遇见了姜欣。
当时她就站在盛年卧室里,正低头在翻看一本画册,门被打开的瞬间,她回头,与我四目相对。
距离上一次在电梯里的相遇,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大概是医生的职业病,我下意识注意到她的气色,没化妆,依旧漂亮,但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
对视沉默了许久,她开口说的第一句是:
别误会,我也是第一次进这间卧室。
继而她捏着手中的画册走到我面前,翻开其中一页举到我脸的旁边对比着看了一遍后,露出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
啧,他骗我啊!正主一出现,这画上是谁可太明显了。
后来,我们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她对我说着关于和盛年的往事。
她说她是来取个东西,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她说和盛年在一起只是为了逼她初恋出现。
她说和盛年的那场婚礼实际上她跑得比盛年还要早。
她说本来以为盛年真的爱上了她,觉得愧疚,现在看见我,一点也不愧疚了。
原来他是真的认认真真在拿我当替身,如此更好,我也是的的确确在利用他,扯平!
姜欣笑着松了一口气。
我越听越奇怪,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地问她:
为什么你没有爱上他?
她站起身走到玻璃窗前,仰头看着外面湛蓝的天,过了很久很久才说:
事实上,我和盛年属于同一类人。
同样深陷泥潭的人,是没办法互相拯救的,我们不可能会爱上对方。
离开前,她留下的最后一句是:
要我说,我和盛年的缘分还没有我和你的大,毕竟,我们长得这么像,谁知道上辈子会不会是亲姐妹呢!
我将画册带回了医院,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无一例外,每一张都是寥寥数笔勾勒的背影或侧影。
夜里,我又做梦了。
梦里,我回到了和盛年刚毕业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纵然艰苦,但也是好的。
盛年将我送到实习的医院门口,然后从廉价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瓶酸奶,揉揉我的脑袋笑着说:
晚上等我来接你。
我看着他,很清晰地知道这是个梦,可我太久太久没见过他的笑,没听见他的声音了,想开口叫他,声音却断在喉咙,眼泪猝不及防地一颗颗落下来。
他吓坏了,手足无措地帮我擦泪,发现越擦越多,于是直接将我脑袋摁进怀里。
是不是在医院受委屈了?
我摇头,平复了一会心情后从他怀里退出来,声音有些哭后的哑:
没有,我只是……太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
他无奈地笑笑,伸手揪了把我的脸颊,极为克制地吻了下我的额头,然后温柔地看着我说:
别哭了,我走了。
我点头,当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海时,心脏猛的一痛,从梦中醒来。
满室寂静。
黑暗里,我捧着盛年的手掩在脸上,无声落泪,过了很久,一道很轻很轻的叹息声传来,沙哑的嗓音缓慢地凝出一句话:
漫漫,别哭了。
昏迷一年零七个月后,盛年醒了。
医生来了一波又一波,纷纷觉得不可思议。
盛年眉间染笑,调侃我:
这得多亏江医生了,我听见她在哭,一着急就醒了。
我:……
三天后,我带着出院的他回家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喜欢静静地看着他,生怕自己只是在做梦,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客厅看电影时,他忽然抬手遮住我的眼睛,声音有些哑:
漫漫,别总是用这种眼前看我了,不是梦。
我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很轻地叹了一声,因为当初你刚醒时,我就和现在的你是一样的。
回忆的闸门因他这句话而打开,我问出了疑惑已久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和姜欣在一起?
他似是思虑良久,才开口:
我做了个梦,梦见这个世界是围绕我和姜欣转的,只有我和她结婚,你才能醒来。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那时候的我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绝望的赌徒了。
漫漫,你信我吗?
我捏紧手中的玻璃杯,很认真地看向他:
我信。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我看着里面的主角,想的却是剧情之外,留白之处,他们又在和谁相爱呢?
许是想的太投入,手指无意识松开,整杯水一滴不落地倒在了我的裙子上,下一秒,盛年直接将我摁在了沙发上。
玻璃杯从裙子上掉入地毯,寂静无声。
盛年单手扣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随意地撩起我的裙子,看向我的眼神极具侵略性:
漫漫,衣服湿了就不要穿了。
我想到他才醒来不久,体力应该还没恢复,于是对上他凝视着我的漆黑的眸子,卯足力气垂死挣扎了一番。
然,无果。
情到浓时,他的唇擦过我的耳畔,慢条斯理的语调带着几分偏执:
漫漫,我们结婚吧。
(完)
番外 1——姜欣
1
我利用了盛年。
自始至终,我没有爱过他。
之所以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得到他给的资源,以最短的时间成为影后,然后和他结婚。
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我想见的那个人——
秦修言。
我的哥哥。
准确来说,他并不是我的亲哥哥,只是恰好,我被他的父母收养,才有机会叫他一声哥哥。
第一次见他那年,我十岁。
父母因公殉职后,妈妈的朋友李阿姨将我带回家。
刚推开门,就看见一团黑影迅速朝我扑来,下一刻,我被笼进一个带着淡淡皂香的怀抱里。
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那是个什么东西。
秦修言,你 TM 给我放开小瑜!
阿姨凶巴巴地怒吼出口,我重获光明,依旧没来得及看一眼,他就躲在了我身后,清越干净的声线在身后响起:
救命!谋杀亲儿啊,小瑜儿妹妹,救命啊!
小瑜儿,他这样叫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因为剃了光头还打架才被秦叔叔教训的。
日光从阳台穿进客厅落在他身后,却不及眼前的少年一半明亮。
他穿着黑衣黑裤,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分明,即使是个光头,也俊朗的让人移不开眼,又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那年,他十五岁。
第一次和他正式产生交集是他偷偷剪了我的头发。
那段时间,我还沉浸在失去父母的痛苦中,没有安全感,不愿意出门,不敢交朋友。
秦叔叔让他买假发戴着,否则就不许进家门。
他死活不愿意,非要说那些假发不好看,于是就被秦叔叔揍了一顿又一顿。
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捧着一筐水果走进我的房间,笑嘻嘻地坐在我身边,剥了个橘子递给我:
小瑜儿,哥哥和你商量件事呗!
我眨着眼看他,什么?
你看你头发又长有多,借我点呗!
他那势在必得的表情,我好像没有拒绝的选择。
沉默许久后,他低头望着我的眼睛说:
作为交换,你保护你怎么样?
事实是,他真的做到了,此后无论谁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是秦家从垃圾桶里捡的,秦修言都会第一个冲上去,将那个人打到给我道歉认错为止。
真正印证了什么叫,剃最光的头,打最野的架。
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朋友都说,秦修言身边有个小姑娘,表面上是妹妹,实际上是祖宗。
惹秦修言也不能惹姜欣。
从十岁到二十岁,秦修言一直以绝对的保护者姿态站在我身后。
直到二十岁生日那天,他殉职的消息传了过来。
我几乎要疯掉,不许任何人说他死了。
所有人都在劝我想开点,就连他的父母也这样说:
小瑜,修言也一定不想看见你这样。
可是,我要怎么接受,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都是他的忌日?
崩溃过后,我生了一场大病,严重到几乎说不出话,迷迷糊糊间我似乎看见了秦修言,可当我伸手去碰,他又不见了。
全身疼得我只能蜷缩在床上,晕眩、干呕。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了。
就在我以为会死在那个晚上时,伴随着一道机械音,一段陌生的信息冲进了我的脑海。
滴——女主角,姜欣,故事正式开始。
2
我叫姜欣,是一本书中的女主角,会有自己的男主角。
而秦修言,不过是故事开始前我曾暗恋过的竹马,后来他假死进入犯罪集团成为卧底。
我的父母当初就是在打击那个犯罪集团的过程中牺牲的。
最后,当他和战友里应外合剿灭犯罪集团,九死一生遍体鳞伤地再次出现时,就是在我的婚礼上,在那之前,他会因为失去听觉、被毁容,不敢靠近我,一直在暗处看着我慢慢走向高处,走向幸福。
寥寥数笔,写尽他的一生。
可是没有秦修言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我按照轨迹在那个雨夜摔倒在盛年车前,我需要成为影后,需要和他结婚。
我心甘情愿,成为一个替身。
但事实却有所偏差,他似乎从来不需要我去模仿他白月光的形象。
第一次约会时,我刻意模仿了她白月光的穿着,那是有一次他对着手机发呆时我无意间在他手机页面看见的一张照片里的装扮。
但令我意外的是,他说衣服不适合我。
他似乎在拿我当替身,又好像并不是在按照剧情拿我当替身。
我不明白,也不想管。只要她拿我当替身,最后和我结婚就够了。
每次同处于一个屋檐下时,他都是在熬夜处理文件,我都是在通宵看剧本。
我拼命拍戏,只为快一点,再快一点见到秦修言。
庆幸的是,原本以为会需要在婚礼进行中才能看见他,没想到婚礼还没开始,我就在去洗手间时撞到了他。
下台阶崴脚即将摔倒的一瞬间,手腕被人握住,一声很克制的小心在耳边响起。
我的心脏几乎在颤抖,黑色的棒球帽下,是他几乎被毁掉的半边脸,以及戴着助听器的耳朵。
沉默了两秒后,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允许他离开,更不允许他退缩。
我毫不犹豫地拉着他跑了。
和从前一样,他无奈却又无法拒绝我,只能叹息着叫我一声:
小瑜儿。
我泪眼朦胧地狠狠瞪他一眼:
秦修言,你休想再丢下我!
从此天高路远,我和盛年将不会再有关系。
当然,违背剧情是有惩罚的,所以我在和秦修言结婚的那天,毫无预兆地晕倒了,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大力吸引到另一个空间。
耳边响起熟悉的机械音,总结下来是:
如果坚持违背剧情,下辈子依旧是这个剧本,如果现在放弃,回归剧情,下辈子则自选角色。
我想了想,觉得上辈子我大概也违背了剧情。
令我意外的是,我在异度空间觉得才过十分钟,醒来时,秦修言却告诉我昏迷一年了。
他握着我的手指,眼角有些红,声音很是嘶哑:
小瑜儿,下次不要睡这么久了。
我朝他笑笑:
好呀,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下辈子还要继续爱我。
好。
番外 2——盛年
1
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虚构故事里的男主角时,是我试图自杀的那个晚上。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朋友及时赶来才救了我,其实并不是。
当我割开手腕整个人没入温水下的那一刻,脑海里骤然出现一道尖锐的啸声,听见的第一句机械音是:
为维护世界完好,男主光环即将启动。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只有我和故事中的女主角结婚,漫漫才会醒来。
真是可笑。
我怎么能和别人结婚呢?
可是在漫长的一天又一天的等待中,在看着漫漫那张几乎毫无生气的脸时,我妥协了。
我的漫漫啊,救了那么多人,却唯独救不了她自己。
所以我在那个雨天,那个时间,经过了漫漫出事的那条街道,然后,遇见了姜欣。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接近我原来也是别有目的。
为了能够正常走到结婚那一步,我时刻提醒着自己,要表现地爱她,又不能表现地太爱她,要将她当做替身,又不是完全将她当做替身。
可事实上真的很难做到,我甚至不愿在她身上看见一分一毫和漫漫相似的地方,我的漫漫永远是独一无二的,我又怎么会分不清呢?
但凡我对姜欣有一丝心动,都是对江玥的亵渎。
所以为了体现出我的爱,我将所有的资源都送到她面前,满足一切她在拍戏时所需要的,尽可能地缩短她成为影后的时间。
毕竟,女主角必须要成为影后之后才会和我这个男主角结婚。
这几乎是我最后的赌注,我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漫漫还是不能醒来,那我就陪她一起沉睡。
毕竟,没有江玥的世界,一切都毫无意义。
如果非要形容她对我的重要性,那么她应该是我灰暗人生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也是个与我完全相反的人,她善良、温暖、单纯、正直,我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地沦陷了。
遇见她那年,是我刚知晓身世,最迷茫最自厌最堕落的时候。
自我有记忆起,就没见过我父亲,但我母亲是个很美的女人,不过她并不喜欢我,甚至称得上是厌恶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酗酒回来,砸了家里所有的东西,看着我的脸打了我一巴掌后,痛哭出声。
从她断断续续的怨声里,我大概拼凑出一个有心上人的姑娘去大城市工作,遭遇大老板强行玷污,后因为身体原因无奈回镇生下孩子,最后被心上人抛弃的故事。
所以我的出生,没有人欢迎。
但漫漫总是会在意、会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
她可真是……太好骗了。
我知道她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家庭温暖,教育良好,人生道路宽阔平坦。
但那又怎样呢?
我知道她不是我的月亮啊,但我却偏要勉强,让她成为我一个人的月亮。
可我的月亮却当着我的面,沉下去了。
太久了,太久没听见漫漫叫我名字了,久到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没有人告诉我,到底要怎么释怀。
2
上天似乎从来不会眷顾我。
总是在我最接近幸福的时候,再拿走它。
起初我只是偶尔会在批阅文件时忽然失去意识,那时以为只是太过疲倦,后来发现,并不是。
那是违背剧情的惩罚。
我几乎是束手无策,漫漫刚醒那段时间的每个夜晚,我都在想,到底要怎么才能和她在一起。
然而想不出任何办法。
我多想和她在一起啊,可我也知道遥遥无期的等待,有多让人绝望。
我舍不得。
所以,我故意让她遇到姜欣,故意让她听到我的电话,她那么聪明,肯定能察觉到不对劲的。
我像是个等待死刑的囚犯。
等待着自己的处决日。
她离开那天,我站在机场外的绿化旁,望着天空划过的飞机,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直至消失不见,只觉得天旋地转。
恍然间,我想起她刚醒来时叫我的那一声,几乎要让我落泪。
那是什么感觉呢?
大概就像我一个人在孤独的寒夜中行走了很久很久,身体被冰霜刺得破碎不堪,麻木无感之后,有一缕阳光忽然照在了我身上。
知觉被唤醒,哪里都疼。
我躺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画面,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意识却无比的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一次听见了熟悉的机械音。
角色盛年违背了剧情,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完成原定剧情,下一世可自由选择角色。
第二个,继续违背剧情,下一世依旧是这个角色。
依稀之间,我似乎听见了漫漫的哭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的攥住,窒息剧痛。
像极了那时她当着我的面被车撞上,我跌跌撞撞地跪在她身边,却怎么也叫不醒她,怎么也擦不净她身上鲜血时的感受。
那场雨可真是大啊,雨滴砸在身上,痛得我几欲死去。
机械音还在不断地重复着,掌心蓦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润。
好想去哄哄她啊。
我想,我上一世,一定也违背了剧情。
我自私又恶劣、偏执又贪婪,她那么好,我拒绝不了的。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