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永定勒石，聆听潭柘寺的古老传说

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张云涛

作为北京三条文化带之一，西山永定河文化带有着灵秀天成的自然风光，有着深远厚重的文化遗产。一代代的文人墨客在这里流连忘返，留下了诸多文化的印记，不仅有诗词歌赋，还有一座座石碑和石刻。千百年来，这些石碑石刻有的广为人知，有的藏在深山之中，湮没在历史深处，它们是了解北京文化和历史的另一条重要途径。

北京联合大学民族宗教研究所特邀研究员、北京史地民俗学会理事张云涛，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年开始，便对京西一带的石碑石刻进行拓片收集、整理和研究工作。这些石碑石刻，为考证历史、辅翼方志提供了重要史料。应本报之邀，从本期开始，他将通过碑刻讲述不一样的京西永定河及北京城的历史文化。

金代塔铭书画俱佳

2024年的新年前夜，四十多万网友随着潭柘寺跨年的钟声走进新的一年。在跨年夜中，主持人阿龙说出大家熟悉的开场白——“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为什么一个深山古刹，会排名北京城的前面？潭柘寺的石碑石刻或许能揭开它的谜底。

潭柘寺位于门头沟区东南部的潭柘寺镇平原村。背靠太行山，面临永定河，放眼可及广袤的北京湾及华北平原，近顾是辉煌的北京城。

潭柘寺始建于晋，初名为嘉福寺，唐代改称龙泉寺，金代御赐寺名为大万寿寺，明代又先后恢复了龙泉寺和嘉福寺的旧称，清代康熙皇帝赐名为岫云禅寺，民间还有“毯遮寺、潭竹寺”等名称。然而这些名称，最终被“潭柘寺”取代，这个名称来源于寺后有龙潭，山上有柘树的独特景观。这其中隐含着或许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道法自然”的道理。它是佛教传入北京地区后最早修建的寺庙，至今已有近1700年历史。

这里地理环境极佳，古寺周围有集云、架月、回龙、虎踞、宝珠、莲花、象王、璎珞、紫翠九座山峰，把古寺紧紧地围在中间，又称“九龙戏珠”。后山龙潭喷涌、柘树千嶂，故名“潭柘山”。

潭柘寺的碑记，其内容包括历代建筑、宗教传承、古树名木、民俗信仰等多方面信息。尤为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有北京地区保存最完整的佛教塔林，保存着金、元、明、清至民国历代佛塔75座，这些佛塔规制参差，保护完整，堪称一座天然的佛塔博物馆。在这些佛塔上，有不少珍贵的石刻，这是其他寺庙无法比拟的。

笔者经过多方搜集、整理、拓制，收集寺内外塔铭60余条，拓制碑文拓片80余张，包括金、元、明、清、民国等朝代，内容涉及到政治经济、历史文化、书法艺术、社会风俗、地理环境等多方面的内容，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乾隆为潭柘寺所题御笔

潭柘寺的碑刻是历史的见证，从目前可辨识和读取的碑文考证，它记载了潭柘寺千年的历史。还需要提及的是，其中有金、元、明、清至民国等诸多皇帝、翰林、大学士亲笔，又有民间人士的佳作。这些碑刻是北京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书法艺术和雕刻艺术的经典之作。其中，真、草、隶、篆、行无所不有，风格迥异，各具特色。奇逸古雅、俊秀飘逸者有之；沉郁顿挫、如猛虎蓄势者有之；酣畅淋漓，如蛟龙出水者有之，诚为书家临池效法之圭臬。

寺内现存金代大定十九年（1179）《故了奇长老塔》、大定二十八年（1188）《政言禅师塔铭》以及明昌五年（1194）释重玉所作《从显宗幸潭柘山龙泉禅寺应制诗》等，都是典型的辽金书画佳作。

金代了奇大师七级浮屠石经幢塔，是潭柘寺现存最早的碑刻，建于金大定十九年，至今已经800余年。该塔为六角七级汉白玉幢塔，分为塔基、塔身和塔顶三部分。全高4.5米，幢高1.38米。它用材讲究，造型优美，比例匀称。

故奇公长老塔

故奇公长老塔铭拓片

塔身的第一面为题额：“故奇公长老塔”，第二面和第六面为白描僧尼像，为后人留下了当年高僧的形象。第三、四面则刻有铭文，首题“中都竹禅寺第七代奇和尚塔”，碑文清晰可辨，书法宗颜体，端庄遒劲，讲述的是了奇大师的生平。

了奇大师，俗姓潘，生于1119年，16岁试经得度以华严经为业，后又礼广慧通理禅师，为广慧弟子，侍于门下达十年之久。大定七年（1167），他任竹林寺（潭柘寺不远处）住持，后任潭柘寺住持。大定十年二月圆寂，享年51岁。大定十九年建石塔在潭寺下塔院。

碑文作者为大圣安寺西堂传法沙门：广善，他文采出众，曾经写过《传戒妙行大师和尚碑》。

《政言禅师塔铭》的碑文记录了金代著名高僧政言禅师的一生。政言禅师，俗姓王，名政言。他游历四方，在多个寺庙授徒传戒，后在潭柘寺任住持，弟子盈门。他写有诗歌、经文释义文章等数百篇。他的很多文字流行于佛门，传与后世。

政言禅师塔

该碑文的作者是完颜璹（shú），他是金世宗之孙，当时的大学问家，碑文是他18岁时的作品。在当时能由这样的贵族为高僧撰写墓碑，可见僧人在朝中的影响。

金代潭柘寺高僧释重玉大师所作《从显宗幸潭柘山龙泉禅寺应制诗》，记录了金显宗巡游潭柘寺的秋景，时间、地点、人物都有记载。

碑文虽然风化残毁过半，但通过史料里的记载，这首诗仍然为人们描绘出一幅“太子巡游潭柘寺”的优美画面，把秋天的古刹美景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首应制诗是这样写的：

一林黄叶万山秋，鸾仗参陪结圣游。

怪石斓斒蹲玉虎，老松盘屈卧苍虬。

俯临绝壑安禅室，迅落危崖泻瀑流。

堪笑红尘名利客，几人于此暂心休。

西山秋色，帝王树下，满眼金黄，禅师陪同黄罗伞下的太子（后来的金显宗），庄严威武的仪仗队，銮驾陪护。潭柘山上怪石斑斓，虎虎威风，好一幅“皇子秋游图”。

《从显宗幸潭柘山龙泉禅寺应制诗》拓片

元代继承了这些特点。元代的《归云大禅师幢塔》是金元之际的文学巨匠陈时可撰文，讲述归云禅师从小学医，出家以后在七座名刹中担任住持。去世以后，弟子将其灵骨分为四份，在永安寺、潭柘寺、玉泉寺、柏林寺分别建塔安葬。

清代碑刻数量颇多

明代碑刻在书法上有了长足的发展，李东阳、胡濙、谢迁等一批大学士的文章和书法，在潭柘寺留下了印记，使得这里成了古典文学和书法艺术的殿堂。可惜大多数明代碑刻被损毁，我们今天仅能见到一小部分。

从现存碑刻分析，明代碑制较之清代的特点是：体积大，立体雕刻螭首多，图案以神话故事为主，富于想象，纹饰精美，另外在选材上，外地石材多，本地石材少，汉白玉多，砂岩少。

清代潭柘寺是历史上的巅峰，现存碑刻基本上都是清代镌刻，大多是香会碑。笔者根据石碑形制和残存文字分析，部分清碑是明代原碑改刻而成，最典型的是帝王树南侧的碑，碑额还有明显的改刻痕迹。清代《岫云寺莲池记》作者是康熙年间大书法家顾蔼吉，其书法造诣颇高，《隶辨》八卷，至今仍是不可超越的书法教科书。

清代潭柘寺的发展达到前所未有的辉煌。那是因为一通特殊的“碑刻”，即康熙皇帝为该寺所题写的牌楼匾额“翠嶂丹泉（正面）、香林净土（背面）”，正中玉玺为“康熙御笔之宝”。

翠嶂丹泉匾

康熙皇帝，8岁登基，14岁亲政，69岁去世，在位近62年，是我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之一。清初，他严格限制京城寺院的数量和规模。但是，潭柘寺却非常例外，不但没有限制，反倒赏金赐物大兴土木，还亲自选派京城广济寺高僧震寰到潭柘寺，“钦命第一代住持”。此后，康熙经常驾临该寺，甚至建起“行宫”常驻于此，批阅密折，谋划治国方略。传说康熙曾经在这里训练兵勇，与寺内武僧进行实战演练，擒拿鳌拜的童子军曾经在这里习武。潭柘寺俨然成了一处移动的“金銮殿”。以后，雍正、乾隆、嘉庆三位皇帝，亦多次到潭柘寺巡视、进香礼佛。这对提高潭柘寺地位，繁盛其香火等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翠嶂丹泉”这块匾额告诉人们：潭柘寺好山好水，其造化远超北京的“苦海幽州”，而其庙宇的建设也早于北京城的宫殿。或许“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的说法由此而来。

潭柘寺的香客逐渐增多，特别是皇帝来后，有了“皇封”，名气越来越大，最终名满京城。从此这座深山古刹的名声，就排名到了京城的前面。

有了皇帝的宠爱，朝中高官显贵、妃子太监都纷纷效仿，捐钱捐物以表虔诚，尤其是居住在各地的“旗民”组织了各种香会，以各种名义为寺庙捐款置地，取租供佛。潭柘寺有楞严胜会、大悲会置地碑、龙华胜会、龙华三会碑、新春如意老会、攒梢老会、秉心如意圣会碑等几十个香会的碑文。这些香会为扩大寺庙在民间的影响力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如今，来到潭柘寺既可以欣赏中国古代宫殿式建筑、园林式建筑的人文之美，也可欣赏殿堂建筑“一轴挎两厢”的威严之美。潭柘寺以山门、大雄宝殿、毗卢阁为中轴，楞严坛、戒坛、观音殿、龙王殿、方丈院、延清阁、清代皇帝的行宫院等分列两侧，浑然一体。

整个寺院规矩严整、主次分明。殿、堂、阁、斋、轩、亭、楼、坛各有谐趣。加之上下塔院、东西观音洞、安乐延寿堂等众多的建筑和景点，宛如众星捧月，组成了一个景点众多、情趣各异的旅游名胜景区。